《IF WORLD》5
*
*
*
*
影之章
6.
在修剑士学院时，优吉欧常常向我抱怨我过于乐观的性格，事实证明他的抱怨完全没错。比如现在，明明需要头痛的事多于乱麻，而我却仅仅是因为成功劝服了优吉欧和我一起离开，便已经开心到无以复加了。
但是如何离开这一望无际的冰原我却还是一无所知，我看了看一旁的断崖， 虽然那代表了「青蔷薇之剑」的断口，但是跳进那片黑暗深渊中多半是出不去的，我想只要是头脑还清醒的人就都不会做这种尝试。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地向优吉欧请教：「优吉欧，关于怎么出去，你有头绪吗？」
优吉欧无奈地叹了口气：「桐人，如果能改掉乱来的毛病，也就不是你了吧……不要露出那种像被抛弃的小狗一样的表情，即使是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说教的。」
我毫无反省之意地赔笑着。
紧接着，我看到优吉欧抬起了头：「虽然我也无法确定，但是我猜测……出口应该是在上面。」
「上面？」这次我也只能收起嬉皮笑脸，严肃了起来。
除了Administrator以外，这个世界是没有人会飞行魔法的，而且我相信，即使是Administrator进入了这里，也会被剥夺神灵般强大的力量，在这里 ，所有人都只是平等的摇光罢了。
思考片刻，我肯定地对着优吉欧点了点头：「虽然有些难办……不过我可以确定，我们一定能够离开这里。」原因很简单，我刚刚从夜空之剑的内部离开，那么同为神器的青蔷薇之剑也一定不会封死灵魂的出口，但是这件事显然是绝对不能让优吉欧知道的。
优吉欧没有追问我原因，这让我稍微松了一口气，他继续解释道：「「青蔷薇之剑」的内部并非只有我一个有思想的存在，它几百年的记忆中，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伙伴。」
「你是说……」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没错，是「北方的白龙」，他一直在冰原的上空盘旋巡视，正因为它一直在修复「青蔷薇」的伤损，所以「青蔷薇」才能够自行恢复受损的天命。」优吉欧望着没有尽头的远方，轻声答道。
「也就是说，我们只要在这里等待那位白龙先生就可以了吧？」
优吉欧点了点头：「它会在每天的破晓时都会来到断崖前，虽然我多数的时间都在沉睡，但是它每天都会来见我。」¹
我终于是彻底松了一口气，于是便非常没有仪态地在优吉欧身旁躺了下来： 「呼……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在白龙到来的时候要叫我起来哦，优吉欧。」
「桐……桐人？！」优吉欧着实吃了一惊：「你要睡觉吗？在这种地方…… 」
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我反而变本加厉起来，翻了个身，直接枕在了他的大腿上，然后说道：「因为有你在啊，优吉欧，只要在你的身边，无论在什么样的境况下，我都可以安稳入睡哦。」
我感受到优吉欧的身体由紧绷变得舒展，紧接着，有一只手开始轻轻地抚摸起我的头发，在这温暖的气息的环绕下，本打算只是稍微休整一下的我居然真的感到了一阵强烈的困倦。
我并非只是在撒娇而已，见到优吉欧以后，我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身为电子幽灵时所积累的疲倦也在一瞬间爆发了。想要救回优吉欧的灵魂，我必须要保证自己能够正常运转，不是两个人一起回去的话就没有意义，我不能把同样的绝望再次加诸在优吉欧的身上。
「呐……优吉欧。」在彻底陷入沉睡前，我强撑着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嗯？」
「从这里离开后……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优吉欧想了想，答道：「我原本以为我会在救回爱丽丝以后，回到露莉德村过上平稳安定的生活，但是……桐人，我现在想去看看更加广阔的世界。」
「优吉欧。」我轻轻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我会带你去一个非常广阔的世界，甚至比整个Under world还要辽阔，所以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我们都不可以放弃，约好了哦。」
「嗯，一言为定。」优吉欧轻声笑了笑。
7.
我仿佛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中的我独自一人在Under World徘徊了很久，我赢下了最后的胜利，人界与暗之国取得了长远的和平。我所重视的人也好，完全陌生的人也好，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仿佛是造物主所书写的最完美的结局。
我却始终没有办法同他们一起为世界的重生而庆祝，只能隐藏起伤痛，封闭住真实的自己，扮演一个完美的英雄的样子。
在无尽的光阴轮换中，旧的生命逐渐被新的生命取代，这原本就是世界万物生生不息的自然法则。渐渐地，还怀有对他的记忆的只剩下我一个人，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这个世界，这数百年的悲伤与怀念都将被当做无用的数据删除，而我将变回一如既往的桐谷和人。
那样的我，究竟是为什么而活着呢？
……
「桐人，醒醒。」
「……再睡五分，不……三分就好。」
「……」优吉欧深深叹了口气：「桐人，我姑且也和你一起生活了两年之久，听你呼吸的状况就知道你早就已经醒了哦。」
我丝毫没有谎言被拆穿的尴尬，不慌不忙地坐起身。其实早在他叫我以前，我就被存在感惊人的巨龙震动翅膀的声音惊醒了，但是能让优吉欧这样纵容我的机会实在难得，而且……我真的很想念被他叫醒的感觉。
我看了看四周，和我入睡前毫无变化，我完全分不清优吉欧所说的「破晓」指的是什么²，不过总而言之，我们终于等到了出去的线索。
很快，「北方的白龙」便停在了平台之前，它下落时我能感觉到周围的地面都一阵轻颤，这压倒性的体积与气势，和爱丽丝的雨缘完全不同。紧接着，它巨大的头颅便伸到了优吉欧面前，发出了震得我耳膜隐隐作痛的声音：「吾之友人，你今日为何会醒来？」
优吉欧站起身，凝视着白龙巨大的澄黄瞳孔：「白龙，我想离开这里，回到外面的世界去。」
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会迂回试探很久，才抛出真正的想法，而优吉欧则一如既往地坚定而透彻，毫不回避地正面与白龙的意志碰撞。
一人一龙对视良久，白龙才继续说道：「因为何故？」
优吉欧短暂地愣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白龙，我又为何会在这里呢？」
「什么？」
「我不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但是我想那一定是更加绝对的……寂静与孤独。既然我的灵魂与记忆还在此处，就证明这个世界还有需要我去完成的事。我的朋友为了找到我甚至追到了这种地方，如果我还说什么「我的使命已经结束了」，然后继续沉睡下去，那未免有些自欺欺人了。」
「人类的世界只有欺骗与背叛，所谓的朋友，转眼间便能对你挥起屠刀。」白龙的声音中蕴藏着淡淡的懊悔与痛恨：「会来到这个地方，不正是证明你在外面已没有容身之处了吗？」
听到这，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插嘴了：「白龙先生，如果你说的「朋友」指的是贝尔库利先生的话，那件事是有隐情的……」
「吾当然知道。」白龙大吼了一声，将我和优吉欧震退了一步：「和那个男人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听不到吾的声音，他的眼中也映不出吾的影子，吾明白，他已经不再是贝尔库利，而是灵魂被植入了其他东西的「冒牌货」。」
「既然这样……」
白龙的爪子在冰床上抓出了一道深深的白色爪痕：「但是那又如何？那只证明了你们人类所谓的友情与约定就是如此脆弱的东西，一点微小的变故就能将其轻易打破。吾友，与其去相信那薄冰般易碎的承诺，不如在这片冰原中获得永恒。」
优吉欧摇了摇头：「白龙，永恒是不存在的，我也并没有在渴望那种事。」
「那么你又在渴望什么？」白龙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你一生都在为他人而战斗，难道死后还要为了他人燃尽自己的灵魂吗？」
「白龙先生，那种事是不会发生的。」在优吉欧回答之前，我立刻走到他们一人一龙中间，挡在优吉欧身前对白龙说：「我以我的摇光起誓，无论未来遭遇怎样的危险，我都一定会竭尽全力挡在他的前面。」
「桐人……！」
「优吉欧，你听我说。」我转回身，双手按住优吉欧的肩膀，认真地对他说：「优吉欧，相信你已经察觉到了，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死亡，对我而言就是在另一个世界里苏醒。所以我才能不顾一切的去战斗，这种事我早就应该告诉你才对。」
「……」
「对我而言，你、爱丽丝还有其他所有人的生命才是最珍贵的。」我不顾一切地快速全盘托出，虽然我知道优吉欧绝对不会因为这种事怪罪我，但是我从未像这样，把自己的卑鄙袒露于阳光之下，这种心虚催促着我，好像担心自己会反悔一样快速坦白：「一直以来隐瞒这一切，让你承担不应有的愧疚，都是我的错，非常抱歉！」
「桐人！」优吉欧用力摇了摇头：「才不是那样！桐人，即使你不会死去，但是那些负伤与疼痛都是真实的。无论你来自何处，你无数次地保护了我，给予了我生存的意义，这些都是真实的！」
「谢谢你，优吉欧。」我的手从他肩头滑下，再次握住了他的手：「所以，白龙先生。即使人类的世界充满了欺骗与背叛，但是那并不是不可跨越的东西，所谓的人类，就是要在无数的冲突中达成和解。我能理解您的愤怒，但是我和优吉欧绝对不会被这样的东西所阻碍，有欺骗就认真去道歉，有背叛就用剑来将对方打醒，我们一直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优吉欧回握住我的手，上前一步轻轻抚摸着白龙额前的鳞片：「正是这样，白龙。我也是一个可耻的背叛者，我也曾输给自己的软弱，对朋友举起了剑。可是桐人他谅解了这样的我，唤回了我的记忆，让我有了赎罪的机会。所以只要是他的愿望，无论多少次我都会竭尽全力去满足，我相信贝尔库利先生也和我是一样的。」
「是吗……」白龙闭上了眼睛：「那个男人……初次见面时，他不惧怕吾，亦不贪图吾的宝物。他不像弱者那般渺小无趣，也不像强者一般被征服欲所腐蚀，因此吾才愿意做他的友人。」
我和优吉欧没有打断，听着它继续陈述下去：「被他背叛以后，吾认为只要是活着的东西，就会不断变化，总有一天，会变成吾再也认不出的模样。只有你，优吉欧，只有死去的你才能成为吾的友人，与吾一同在这片冰原中迎来永恒的沉寂。」
「但也许是吾过于贪婪了，吾不应该自私到想要把如此年轻的你留在这里。吾欣赏你生前挥舞着「青蔷薇」时，透过剑柄传递进来的，坚定而高洁的意志，果然……那边才是你应该停留的地方。」
我压抑住内心的狂喜，强作平静地问道：「白龙先生，您愿意送我们离开吗？」
白龙轻轻点了点头：「到吾的背上来吧。」
我和优吉欧对视片刻，不约而同地向对方点头一笑，随后一起跳上了白龙的脊背。
白龙挥动起翅膀，在寂静的冰原上掀起了一阵狂风，我忽然意识到，在优吉欧到来之前，它大概就是如此孤独地在这片冰原中徘徊着的吧？因为「拉斯」的研究，它承受了上百年的孤独，与唯一的友人的背叛。「拉斯」在开发Under World的时候是否考虑过这样的事呢？
他们调整了Under World的时间速率，像高高在上的神一样观察着Under World的进化，如果我不曾去进行这份奇怪的打工，如果我没有被微笑棺木袭击……那么优吉欧是不是也将会在我所不知道的短短几十个昼夜内静静出生，静静死去，不被任何人所知道，不被任何人所记住呢？
「桐人？」优吉欧忽然开口道。
「怎么了，优吉欧？」
「你在想什么？看起来忧心忡忡的样子。」
「不。」我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能和你相遇，真是太好了。」
优吉欧愣了片刻，然后笑着点了点头：「我也一样哦，桐人。」
「优吉欧，「暗之国」的居民即将突破「东之大门」，出去以后可能还有更艰难的战斗在等待我们，所以你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绝对不可以再挡在我前面了。」我非常认真地说道。
优吉欧又叹了口气：「是你该答应我才对，即使你不会真的死去，也绝对不要再用那种乱来的战斗方式了哦，你应该更信任我和爱丽丝一些啊。」
「嗯，当然了。」我点了点头：「连100层的白垩之塔我们也闯出来了，只要我们三个在一起，无论是怎样的困境都可以打破。」
提到爱丽丝，优吉欧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愧疚：「回去后要好好向那孩子道歉才行，桐人你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就获得她的信赖，那么我一定也可以重新和她相识，这次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那是当然的！」我肯定地说。
不知过了多久，白龙上升的速度缓慢了下来，我低头看了看下面，冰原已经被半空漂浮的浓雾掩盖，完全看不清了。很快，我看到前面出现了一个虚幻的窗口，窗口隐隐能看到整合骑士的优吉欧的样子，毫无疑问，这道门外就是外面的世界。
白龙在窗口前停下，「去吧，从那里跳出去就是外面。」
「多谢了！」我立刻拉着优吉欧站起身，向着窗口走去。
优吉欧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向前触碰，然而就在那一刻……
变故出现了。
一片血红色从优吉欧所触碰的地方渲染到了整个窗口，无数扭曲的英文字母在窗口上堆叠，隐约能辨认出那是「ERROR」的字样。
「怎么会？！」我立刻也伸出手去，然而我的手却畅通无阻地穿过了那个窗口。
白龙也将前爪探出，也可以穿过窗口，然而唯独优吉欧被它阻拦了。
「吾当初得到的命令是，在「特殊状态」下可以送吾友的灵魂离开，吾以为当下便足以称为「特殊状态」了，可是为何……」
没有道理，如果「青蔷薇」是在阻止自己的记忆离开，那么白龙也一定会被阻拦才对，它不可能唯独阻止优吉欧这个本不属于这里的灵魂。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一拳向那个扭曲的「ERROR」砸去，可是这毫无意义，我的手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可是它却不允许优吉欧越过分毫。
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尝试过，这里无法呼出「丝提西亚之窗」，神圣术，也就是系统命令也无法生效，这里与其说是程序空间，不如说是一片意念凝聚而成的幻境。而那些歪歪扭扭的「ERROR」也和在SAO看到的程序字完全不同。
我们几乎做了所能做的一切尝试，可是那一片血红色就像难以逾越的天堑，绝情地将我和优吉欧分隔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我们刚刚所做出的一切约定与承诺，一瞬间便被这不可理喻的现实击垮了。
「可恶！」
「桐人。」优吉欧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Stay cool。」
那个词汇仿佛是一个禁忌的诅咒一般，把那些被我掩藏起来的伤口瞬间撕裂得鲜血淋漓，从刚刚起就开始肿痛的喉咙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现在就不要说那种话了啊，优吉欧。」
「我还没有放弃哦，桐人。」优吉欧说：「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等着你找到方法的那一天。」
「我也没有放弃啊。」我仰头躺在白龙的背上，用手臂遮住双眼：「只是我不明白啊，优吉欧……为什么这个世界唯独对你这么残忍，为什么它要给我希望，然后又要立刻将希望夺走。」
「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道歉啊！」
「对不起！」优吉欧忽然扑上前来抱住了我：「都怪我，擅自觉得自己只能以死来赎罪，擅自一个人去和Administrator对决，擅自一个人死去……把所有的悔恨和绝望都留给了你来承受。」
「优吉欧，这才不是你的错，是我太过弱小了，是我没能保护你！」
「才没有那种事！」优吉欧用力摇头：「从相遇以来，就一直是你在毫无保留地帮助我，我却还什么都没能做到就丢下了你……桐人，你真的很厉害，即使如此，你也依然没有放弃我，所以我也一定不会放弃的！」
我也回抱住他，用尽我所有的力气，仿佛要把这份温暖铭刻在灵魂上一样。
「啊啊……我明白了，优吉欧。」我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颈间：「等着我，我们下次相见，一定是在Under World中。」
「嗯，我会一直相信并等待着。」
TBC
注释：
1：白龙之所以会每天去看看优吉欧，是为了确认他的灵魂是否还在，之所以要做这种事，请参考原作。
2：优吉欧能感知到外面的一切，所以也知道外面的时间变换，正因为如此在原作中他才能在每一次关键战斗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