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

【伦克】旧日之盒 1

Part 1

痛……

 

头好痛……

 

已经成为序列2“隐秘之仆”多年的伦纳德·米切尔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听到这么强烈的呓语是什么时候了。当他从那足以让大脑炸开的强烈呓语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又有点眼熟的环境中。

 

他正站在一个破旧的出租屋门前，他前面有三个人，一个留着棕黄络腮胡的警察正在粗鲁地拍门，而另外两人静静地在旁边等待着，一位是目光锐利的褐发中年男子，而另一位鼻梁挺拔，目光深邃的灰眸警官则让伦纳德瞳孔骤缩，呼吸都为之一滞。

 

那是他在廷根值夜者小队时的队长——邓恩·史密斯！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异样，邓恩回过头问道：“怎么了，伦纳德？你发现了什么吗？”

 

伦纳德强行压抑住内心的震惊，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嗯，看到了一只毛虫。”

 

用拙劣的借口掩饰着自己的情绪，伦纳德终于回想起了熟悉感的来源。

 

这里是他的挚友，克莱恩·莫雷蒂入职值夜者之前的住所——铁十字街的联排公寓。

 

如果是水仙花街2号的那间房子，伦纳德相信自己绝对能第一时间认出来，伦纳德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种种迹象表明，他因为不明原因返回了1349年6月28日，和克莱恩·莫雷蒂第一次相遇前的5分钟。

 

伦纳德做了个深呼吸，压下种种疑惑与慌乱，决定先按照预定的流程与克莱恩相见。与此同时，他确认了一下自身的状态，果然，他一身强大的非凡能力此刻已经消失无踪了，他现在已然变回了那个连“午夜诗人”的魔药都尚未消化完毕的可怜序列8。

 

走进公寓的楼道，在一阵急促的拍门声过后，他无比熟悉的，属于克莱恩·莫雷蒂的声音带着一点警惕从门后传来，紧接着，一副好像刚睡醒的样子的克莱恩推门走了出来。

 

呵，演得不错嘛。

 

伦纳德在心里默默调侃道。

 

今天应该是星期一，按照时间来看，克莱恩很有可能刚结束塔罗会不久，他现在已经是非凡者了吗？简单地推理过后，伦纳德得出了否定的答案。

 

即使是最低级的序列9魔药，价格也在几百镑，如果克莱恩真有这笔钱，肯定也会优先用来提升班森和梅丽莎的生活质量，不可能让他们继续住在这间连盥洗室都没有的破旧公寓。

 

问话结束，伦纳德没去翻动他的那本笔记，只是饶有兴趣地欣赏着他战战兢兢的样子。不过他没有让自己的目光太过放肆，以克莱恩的洞察力，如果一不小心被他看出自己的异常就糟糕了。

 

当警官们陆续退出房间的时候，伦纳德本想等着克莱恩说出：“你们会保护我吧！”的时候，去拍拍他的肩，安慰他几句的，然而克莱恩只是一脸惊惶地扶着门框目送他们离开。

 

难道说，自己没有多嘴说那一句：“一般来说，遭遇这种事件，当事人全部死掉是常态。”克莱恩就不演了？伦纳德嘴角微抽，强忍住笑意，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既然你幸运地活了下来，就不会轻易死去。”

 

“额……谢谢。”克莱恩有些惊讶地审视着面前的年轻警官，小声道了句谢。

 

其实伦纳德本想帅气地说一句：“放心吧，我们会保护你。”但是他忽然隐约记起值夜者们是打算以克莱恩为诱饵，钓出监视他的密修会成员，所以伦纳德还是选择了稍微收敛，向克莱恩挥了挥手，就转身离开了公寓。

 

他相信，即使克莱恩再沉稳，睿智，以普通人的身份被卷入这种事也还是会多少有些慌乱的，他希望那句话能让克莱恩多少能够有些安心感。

 

刚刚走出公寓的大门，帕列斯·索罗亚斯德的声音就在他脑海中响了起来：

 

“你今天有些不太对劲。”

 

因为前面有同事在，帕列斯没有等他回话，就继续说道：“平时的你，这种时候一定会说一句‘一般来说，遭遇这种事件，当事人全部死掉是常态。’才对，你为什么对那个年轻人那么友善？”

 

“咳……！”

 

伦纳德的呛咳声让邓恩也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扫了伦纳德一眼，面色平静地说道：“伦纳德，我本以为你一定会说一句‘一般来说，遭遇这种事件，当事人全部死掉是常态。’我很高兴，能看到你变得稍微有些沉稳。”

 

伦纳德的微笑僵在了脸上。

 

你们一个个的对我到底都是什么印象啊？！

 

……

 

回到黑荆棘安保公司，伦纳德立刻意识到一个问题，从帕列斯刚刚的反应来看，未来的帕列斯并没有和自己一起过来。

 

也许他可以把自己的境遇分享给帕列斯，问问他有什么看法，即使自己不坦白，他相信帕列斯也会很快发现异常，所以，不如直接寻求他的帮助。

 

然而他刚刚打算开口，又陷入了另一个困境。他该怎么向帕列斯描述？

 

直接说我是来自未来？

 

除了向帕列斯叙述一遍他在未来的遭遇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证明这一点，而他在未来的那些遭遇根本没法向帕列斯讲述。不，不仅是没法讲，他现在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他一刻不停地在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否则以他知道的那些秘辛，现在序列8的他怕不是会当场炸成一朵灿烂的烟花。

 

而他在低序列时的那些遭遇基本都牢牢地和因斯·赞格威尔捆绑在一起，这就更不能讲了，他可不想早早地登上0-08的特别关注名单。

 

剩下的还有什么呢？当红手套和队友们一起出任务？这原本就是他最有可能的未来规划，这根本算不上证据。

 

仔细想想，他平淡无奇的人生，就是在再次与克莱恩·莫雷蒂相遇后才走上了“丰富多彩”的道路……他不得不承认，克莱恩·莫雷蒂是真正的时代主角，不仅自己有着波澜壮阔的人生，甚至会连带着所有和他有关联的人拐入截然不同的命运轨迹。

 

总之，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坚持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帕列斯更有可能的反应是怀疑宿主疯了，甚至干脆考虑换人。

 

如果隐秘状态还能使用就好了……伦纳德在心里暗暗叹息道。

 

然而就在这个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的瞬间，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灵性不可抑制地疯狂宣泄，不过这个过程非常短暂，在帕列斯反应过来之前，灵性的宣泄就停止了。

 

“你做了什么？”帕列斯苍老的声音在他脑海中传来。

 

伦纳德揉了揉抽痛无比的额头，这短短的一瞬间就让他的灵性干涸了，他抬起头四处扫视，很快便发现面前出现了一块不足一立方米的，和周围截然不同的隐秘角落。

 

这是……伦纳德还没来得及思考，就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一种破碎的感觉，他的“午夜诗人”魔药在这一刻消化完毕了！

 

伦纳德早已不是初入非凡世界的菜鸟了，他立刻意识到了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他的层次虽然因为返回过去而降低了，但是位格却没变，依然能够引动相当微弱的隐秘力量，而使用了远超自己层次的同途径能力也促进了魔药的消化。

 

于是，伦纳德立刻钻入了那块狭窄的隐秘之境，蜷缩起身体让隐秘的力量把自己完全包裹。他不知道这个隐秘之境能持续多久，于是长话短说，用最精炼的语言概括了一遍自己的在未来的经历，同时强忍住了管帕列斯叫老头的冲动。

 

这过于匪夷所思的状况让帕列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好在这块隐秘之境还没有消退的迹象，在伦纳德催促之前，帕列斯终于开口说道：“你说的那个雅各家族的宝藏陷阱，的确像阿蒙的手笔，呵……居然能为此谋划上千年，真是看得起我……”

 

伦纳德表情僵住：“你的感想就只有这个？”

 

“老人家当然要先关心自己。”帕列斯理所当然地说道：“至于你那未来同事的事，我建议你别掺和。”

 

“……为什么？”

 

“很简单。”帕列斯飞快地说道：“末日将近，这个世界需要旧日的力量，你想擅自更改注定的命运，就会导致命运反馈给你更加糟糕的结局。”

 

“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你那未来同事没有死在阻止‘真实造物主’子嗣降临的那场战斗中，他就无法脱离廷根值夜者小队，而黑夜教会根本没有能让他晋升的配方和魔药。如果你干扰了他原本的命运轨迹，你上哪找第二个能在短短三年就从普通人晋升到旧日的天才？”

 

伦纳德思索片刻，试探着问道：“比如……我？刚刚的经历告诉我，只要一直有魔药，我应该能在一年内回到序列2。”

 

然后他便听到了帕列斯的嗤笑声：“你？先不提你根本没有源质，未来你们的女神掌握了对应永暗之河的三条途径，你根本没有晋升旧日的机会，也不可能成为序列0的真神，甚至晋升序列1都希望渺茫，难不成你想跨途径去做‘魔女’？”

 

如果我真的能做到，也不是不可以……伦纳德在心里默默念叨着，没有说出来，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这纯粹是梦话，先不提能不能实现，光是魔女途径的邪恶与混乱就不是他能接受的。如果为了分担克莱恩的命运而把自己搞成了邪神，那就本末倒置了。

 

原来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自己在克莱恩的事情上永远只能无能为力吗……

 

不……不是这样！

 

伦纳德忽然抓住了一点灵感，快速说道：“我不去改变克莱恩的命运，只是增强自己。只要我们不去踩那个陷阱，成功逃离阿蒙的追杀，阿蒙拿不到你的那一份‘时之虫’非凡特性，就无法成为‘错误’，无法成为序列0的真神。只有序列1的阿蒙很难干扰克莱恩的成神仪式，那克莱恩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沉睡了？”

 

他听到帕列斯深呼出一口气，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我不敢保证，但这的确是一个办法。”

 

虽然只是模糊的回答，但也足以让伦纳德燃起希望了。他立刻想起，实力并不能代表一切，和克莱恩一起围杀因斯·赞格威尔的时候他只有序列6，但是同样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只要做好充足的准备，他相信即使是序列2的天使，也一样能给真神一个惊喜。

 

下定决心后，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那……我可不可以在不破坏克莱恩命运的前提下，救下队长？”

 

不只是队长，还有老尼尔，还有戴莉女士，还有其他值夜者，他们原本都是不用死的，但是伦纳德明白，这并不现实。

 

“做人不要太贪心，你别忘了，因斯·赞格威尔袭击黑荆棘安保公司是为了圣者骨灰，为了晋级到半神，如果你干涉了他的最终目的就必然会被0-08察觉。你们队长带了圣者骨灰出来就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只要他还活着，就不可能让因斯·赞格威尔抢走圣赛琳娜的骨灰。”帕列斯立刻否定了他的想法。

 

伦纳德艰难地点了点头：“放心，我不会冲动，我会好好考虑后果再行动的。”

 

接下来，他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未来每一个事件的发展细节，当然，“不眠者”途径记忆力有问题这完全是克莱恩的偏见！夏洛克·莫里亚蒂和道恩·唐泰斯阶段发生的事他基本可以完全掌握；而格尔曼·斯帕罗时期发生的事，在克莱恩被阿蒙抓到神弃之地的时候，克莱恩找他闲聊时也仔细讲过；至于梅林·赫尔墨斯时期，克莱恩已经是天使了，自己很难影响到他的命运，姑且可以暂时搁置。

 

伦纳德把每一个事件都按照时间顺序整理好，并理清了因果关系，这些是绝对不可以触碰的东西。而伦纳德自己的任务，也并不是只要不去找雅各家族的宝藏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欺诈之神不可能只有一个陷阱。而且如果阿蒙完全没有帕列斯的线索，就极有可能留在神弃之地专注对付克莱恩，这也会导致很大的变数，所以关键时刻他或许还需要主动去引来阿蒙。

 

一直到隐秘的力量消散，伦纳德才起身走出房间，他再次强迫自己不去思考那些事，以免引来危险的注视。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帕列斯或许是从他的行动中读出了一丝坚决。

 

“填写特别申请，先拿到‘梦魇’魔药。”成为“梦魇”或许就可以代替队长使用圣赛琳娜的骨灰，而这后半句伦纳德并没有说出口。

 

不离开廷根市，就无法申请后续的序列6“安魂师”的魔药，不过距离“真实造物主”的子嗣降临还有一个月左右，到时候他应该刚好可以消化“梦魇”魔药，申请成为“红手套”和晋升可以同步进行。

 

“老头，你说我可不可以现在向‘愚者’祈祷，提前加入塔罗会？这样更有利于关注克莱恩的动向，也方便提升实力。”随着两人坦诚之下初步获得了彼此的信任，伦纳德对帕列斯的称呼也随之改变了。

 

“你最好不要。”帕列斯果断地又泼了一次冷水：“按照你的说法，你那位未来同事很有可能还没定下尊名，甚至根本尚未沟通过‘源堡’，你贸然向他祈祷，最好的可能是没有任何回应，运气不好还会指向未知的存在。而且你作为他现实中认识的人直接精准地念出他的尊名，只会给他带来巨大的惊吓。”

 

……确实，这的确是个问题。克莱恩这个人又莽又怂，心里总是藏着数不清的秘密，如果贸然告诉他自己知道了他最重要的秘密，恐怕非但不会取得他的信任，还会让他拉起重重警戒线。

 

而且一个知晓“愚者”秘密的人待在塔罗会，看着他分饰两角自己信仰自己，自己眷顾自己，分身托着本体装神棍，这对克莱恩而言简直堪称酷刑了，伦纳德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过扒克莱恩的身份这件事倒是可以早点提上日程，并且在克莱恩扮演道恩·唐泰斯邀请自己信仰“愚者”时不表示抗拒，这样也可以提前加入塔罗会。

 

很快，他就走到了邓恩·史密斯的办公室，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请求，邓恩用深邃的灰眸看了他好一会，最终还是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

 

第二天下午，他果然在黑荆棘安保公司的楼梯口再次遇到了克莱恩·莫雷蒂。

 

“下午好。”伦纳德主动上前打了个招呼。

 

“下午好，我想我不必自我介绍了吧？”克莱恩幽默以对。

 

伦纳德笑了笑，一如既往地伸出右手说道：“不用，我对你印象很深刻。伦纳德·米切尔，序列8的午夜诗人。”

 

接下来的流程和上一次别无二致，不过在来之前伦纳德以想为新同事介绍一下值夜者内部情况为由申请了值班调换，于是，他对克莱恩发出了邀请：“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出去喝一杯下午茶？当然，我请客。”

 

果然，最后几个单词正中了克莱恩的命门，他勉强掩饰起自己的双眼发亮，颇为矜持地说道：“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你也可以向我咨询一些非凡者相关的问题，相信我，不要去问罗珊，她只会特别激动地告诉你成为非凡者有多么危险，当然，她是对的，不过我想你会更需要一个现役值夜者的知识。”伦纳德斟酌着语言的距离感，同时仔细观察着克莱恩的情绪，生怕从他的眼中读出警惕和戒备。

 

好在自己的热情并没有引起克莱恩的怀疑，他的目光中透露出的是一点恰到好处的感激，以及……对下午茶的向往。

 

……还是这个时期的克莱恩比较可爱嘛，伦纳德忍不住想到。无论是“小丑”还是“无面人”，都可以帮助非凡者毫无破绽地伪装成一个陌生人，如果不是“正义”小姐建议他不要总是戴上厚厚的面具，恐怕他见到真实的克莱恩的机会只会更少。

 

伦纳德本想带他去市内非常有名的“银冠餐厅”，但是又觉得有热情过度的嫌疑，于是还是就近带他去了老维尔餐厅，此时可怜的克莱恩还不知道，他又一次错过了去银冠餐厅用餐的机会。

 

到达餐厅，考虑到此刻两人还比较陌生，让克莱恩点餐他恐怕会有些拘谨，伦纳德便没有客气，主动地承担起点餐的任务。

 

两份黑椒牛排，两份红酒烤蜗牛，一份大份炸薯条，若干甜点各一份，最后是一壶伯爵红茶。除了还有一壶茶之外，这完全就是晚餐的规格了！

 

“好了，你可以提问了。”将菜单交还给服务员，伦纳德微笑着说道。

 

克莱恩双手十指交叉着摆在桌面，斟酌片刻，直视着伦纳德绿宝石般的双瞳，缓缓开口了：

 

“伦纳德，你……以前是不是认识我？”

 

“……哈？”

TBC